Test4

我不喜歡手機。

不,我不是學不了新把戲的老狗。對於新技術,我的接受度其實非常高。1983 年,我已經開始擁有個人電腦。1991 年,在很多人還不會用電腦的時候,我已經開始用 PDA 了。現在,我隨身帶著 PDA、數位相機、隨身碟、外接硬碟、無線簡報器和讀卡機,在家裡用投影機看電影,讓人工智慧機器人 Roomba 幫忙掃地。我使用 Linux 作業系統和開放原始碼軟體,而且到今天還會自己親自動手寫網頁、寫程式。

但是,我就是不喜歡手機,而且愈來愈不喜歡。

五年前回台灣時,原本是不想要有手機的。後來發現在街上很難找到投幣式的公用電話,才無奈地買了搭配門號的便宜手機。幾年來,我對手機的厭惡與日俱增。一年多前嫌舊手機礙眼,就換了隻我當時能找到的最小的手機。我也很少使用手機,每月的通話費頂多一兩百元。

我不喜歡手機,最主要的原因,是因為它讓任何人在任何時候都有辦法打擾我。平常在家裡,如果沒有預期有訪客,就算有人按電鈴我也是不開門的。家中市內電話,我也都是看過來電顯示,想接的才接,不想接的就轉答錄機。我怎麼可能受得了手機這種侵入性如此高的產品?

我勉強與手機和平共存的作法是堅持「隨身帶手機,目的是讓我方便打電話,不是讓別人方便打擾我」的原則,手機來電提示只振動不響鈴。當我預期會有來電時,我會將手機放在視線範圍。否則就扔在包包裡,萬一有來電沒接到就算了。反正,如果真有要事,來電者自然會稍後重撥,或是在語音信箱留話。有空,我再回電話就好了;就像處理電子郵件一樣。

我說「勉強」和平共存,是因為手機仍然帶給我一些困擾。很多人打來沒人接就一直打,卻不願意在語音信箱中留言。等到我終於接到電話,對方就開始抱怨「打了很多次都找不到你」。當大部分的人打電話都預期對方應該要馬上接電話時,就會逐漸失去留言或等回電的耐性。這是手機文化讓大家愈來愈沒禮貌、愈來愈沒有同理心,不是我的問題。

管得了自己的手機,管不了別人的。我經常在公共場所聽到我身邊不認識的人的手機鈴聲響起,然後那不認識的人就拿起電話嘰哩呱啦講了起來。我原本對此現象是十分憤怒的,後來學會了苦中作樂。既然你自己選擇了在我旁邊傾訴心聲,我就尊重你的選擇,專心聽一下吧。我可以分析你是什麼樣的人,又在跟什麼樣的人講電話。我的經驗是,這些談話的內容十之八九都是不重要的,沒必要一定要在那個時候講的。嗯,你如果不想要我從你的談話中聽出你的個性和秘密,就不要在我旁邊講電話。

在那個沒有手機、沒有來電顯示、也沒有語音信箱的年代,你不方便打電話、無從得知道電話是誰打來的、也容易錯過重要來電,才需要每通電話都接。現在,有了手機讓你可以隨時打電話,有了來電顯示幫助你判斷發話者是誰,有了語音信箱讓發話者可以留言。如果你還是跟從前一樣,每通電話都要接,那就反映了你的行為缺乏彈性,無法適應新技術。

人們什麼時候才能明白,手機鈴聲或振動,只是一種來電的「提示」,而不是要你一定要接電話的「命令」?你應該且可以自己決定何時使用手機,而不要讓手機決定你何時使用。如果弄不清這一點,就算手機再新再炫,你跟史金納箱裡的老鼠也沒有多大的區別。

科技是為人類服務的,可是台灣人好像都在為科技服務。人們把自己變成手機的奴隸,心甘情願讓自己可以在任何時候被任何人打擾;這是一種不健康的現象。但除非以獨裁手段禁止未通過手機教育訓練的人使用手機,或是用電磁脈衝(EMP)炸彈這樣的大規模毀滅性武器毀掉所有的手機,這個社會的健康狀況大概還會持續惡化。

我既不是擁有大權的獨裁者,也不是擁有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的恐怖分子。唯一能做的,只有努力保護自己,維護自己的自由與尊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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